胡令维走后，卓华再度陷入崩溃，他不停地跳舞，他抽烟，他用烟头烫自己，在痛苦中循环反复，现在的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能用肉体上的痛来遮掩内心的疼。
辛悦的死卓华受了很大的打击，比这更可怕的是，过去的创伤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重演，他失眠，酗酒，自残，错乱，他不想看到过去，可过去却一遍遍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1994年11月30日，大雪，母亲死了……
七岁那年，卓华的母亲去世了，那时候他上小学一年级，外婆帮他请了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外婆和村里的马老汉用破炕席将睡着了的母亲一卷，用借来的破板车拉到后山埋了。
那天是奇怪的一天，天气出奇的冷，外面下着大雪，卓华光着脑袋，没系围巾，细细的脖子在松垮的衣领里晃荡，单薄的裤子用电线扎着，总往下掉，他趿拉着大人的鞋，踉踉跄跄地走了一路。干裂的小手在嘴边哈气取暖，小嘴不一会就冻成了青紫色。
来送葬的人少得可怜，除了祖孙俩就只有马老汉一人帮忙，其它人都指指点点，还有拍手叫好的。
外婆哭得站不起来，可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任凭外婆怎么打他，抽他，他都哭不出来，反而觉得这是母亲的解脱，也是他的解脱。
1991年10月5日阴，第一次记事，关于母亲……
卓华的母亲卓欣荣是一个漂亮的疯子，经常跑出去，上了年纪的外婆又要操持家务，又要照顾卓华，根本顾不上她。她在外面发生什么事，外婆也根本不敢去想，让外婆欣慰的是小卓华从小懂事的让人心疼。
那天仍然是下着大雪，卓欣荣穿着单衣单裤跑了出去。回来时，衣服和裤子都脏了，身上有被打的痕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别打我，我愿意。”
当时外婆坐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说了一些卓华听不懂的话。过一会，外婆抹干了眼泪，找了一个旧毛毯，披在卓欣荣的身上，便去外屋烧水。
卓华看着瑟瑟发抖的母亲，便一步步地靠近她，小手拉着她冰冷粗糙的大手。他从衣兜里掏出半个馒头，递到母亲的嘴边：“妈妈，你饿了吗？这个给你。”
卓欣荣目光呆滞地看着卓华，张了张嘴，突然情绪骤变，把馒头踩得稀碎，拽着卓华的衣领把他狠狠的扔在床上，死死的掐着卓华的脖子一遍遍的重复着：“我要掐死你！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卓华小脸铁青，手脚无助地挣扎着，可母亲的眼神越来越凶，面目狰狞，卓华眼睛开始上翻，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这时外婆从外屋赶来，狠狠一巴掌打在卓欣荣的脸上：“你在干什么，你看看，他是你的儿了卓华呀！”
卓欣荣顿时清醒了许多，马上松开了手，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她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惊恐地说：“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外婆掐着卓华的人中，轻抚他的胸膛，缓了好一阵子，双眼微翕随即眨动了一下，他醒了过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没事，别打妈妈。”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外婆看着懂事的卓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地痛哭着。
即便母亲卓欣荣是个疯子，经常粗暴地对待他，可他依然觊觎着从这个疯子身上得到些许母爱。可是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打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几次把他的头往墙上撞，还用皮带抽他，卓华经常被打得浑身是伤，浑身是血。
每一次被打之后，他总是蜷缩在角落，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但那份对母爱的向往，却如同暗夜中的微弱灯火，虽摇曳却未曾熄灭。
"妈妈不是不爱我，只是她病了。"这是他内心深处，对“母亲”二字深沉而又悲凉的理解。
卓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外婆身上，有时候外婆在地里干活根本顾不上他，本想指望邻居帮衬帮衬，可邻居们不但袖手旁观，还满怀恶意地说着风凉话：“看那疯子又打他儿子了，别人打她，她打他儿子，这下有好戏看了。”
“真解气，打吧，往死里打，这两个贱种要是都死了就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别着急，快了，说不定哪天这小贱种真死在疯子的手里了。”
“那可真真好，省着天天看着他们两个倒霉鬼吵闹，晦气！”
卓欣荣知道别人说她，可她打卓华打得更起劲了，邻居们不但不帮忙，还火上浇油。
卓华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有记忆的三年，有一天，母亲突然清醒过来。
她看着玩石头的卓华流露出少有的母爱：“小华，你过来。”
卓华一抬头，看到母亲叫他，他连忙把石头扔了：“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卓欣荣流着泪：“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卓华看到母亲的泪水，以为自己又惹怒了母亲，站在母亲面前：“妈妈对不起，要打就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