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宫女内侍皆行色匆匆,垂头不相视。
到了万岁殿前,看着雪地里还未被风雪掩去的血迹与踪影全无的十几名亲信,王继恩心中涌出不详的预感。
武德司下三指挥副指挥使柳浪抱剑带着几名亲从官守在殿前,人人身上皆有血迹,看着杀气腾腾。
见到五人到来,柳浪与赵普飞速对视了一眼,提声喝道:“四皇子已奉遗诏在先帝灵前即位,还请王爷、王都知与赵相在此等候百官,届时一起拜见新君。”
晋王脸色一片苍白,只觉得寒意浸骨而来,忍不住大声道:“据我所知,二哥生前从未立过什么遗诏,便是昨夜,二哥还曾提及皇位继承他还未思虑周全,我倒想问问,这遗诏从何而来?”
宋妙儿出现在万岁殿门口,此时的她,早已换上一身孝服,素衣如雪,衬着梨花带雨,反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风韵。
只是她的眼神也如这风雪天气一般,很冷很冷。
走到三人面前,将手中密诏递给了赵普,目光瞥向了晋王,冷笑道:“遗诏是真是假,赵相自然是分辨得出来的。”
赵普打开密诏看了良久,又伸到晋王与王继恩面前,说道:“这确实是先帝的字迹,这私印也向来由先帝随身携带,而且从字迹与私印来看,应该不是这一两天才写下来的。”
晋王与王继恩自然看得出这些来。
王继恩没办法多说,但晋王心知此时若认可了遗诏,那万事皆休,冷笑道:“字迹可以模仿,但此事于情于理都不通,德昭为长为嫡,二哥怎么可能传位给德芳。”
柳浪忽然拔剑出鞘,剑指晋王,喝道:“晋王,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持先帝遗诏在此,赵相与王都知皆已验看无误,你一再置疑先帝遗诏,不尊太后,该当何罪?”
宋妙儿伸手拨开柳浪的长剑,斥道:“休得放肆!晋王乃先帝亲封,位在百官之上,对我大宋鞠躬尽瘁、居功至伟,晋王不过是心伤兄长之死,又心忧大宋社稷,才致先帝灵前与新君面前失仪,岂可轻易加罪。”
柳浪收回长剑,揖手告罪。
宋妙儿这番话夹枪带棒,晋王根本没有办法接话,只是恨恨的看了柳浪一眼。
他认得柳浪的衣服,知道是武德司的人,却并不认识其人。
他不认识的人,在汴京、在朝堂、在地方、在军队,应该都算不上什么人物。
但此刻,他隐隐觉得,局势演变到对自己如此糟糕的地步,只怕与眼前这个小人物有着莫大的关系。
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没心情再去追究这些。
晋王看向自己的脚尖,大脑在飞速的转动着,寻找可能翻盘的机会。
筹谋多年,耗尽无数心血,明明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只差最后一步,他自然更加的不甘心,更不会轻易放弃。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在薛居正等文武百官到来之前,又一名晋王并不认识的武德司小人物来到了万岁殿前。
晋王瞳孔猛缩。
晋王当然不认识对方,但他才刚刚见过。
那个人从宣德门门楼下来,一个人赤手空拳便拦下了自己花大力气培养的一群死士。
那人浑身是血,右手拖着一个同样浑身是血、耷拉着脑袋、已然昏死过去的男子。
那人随手将那名男子丢在了自己面前,对着宋妙儿行礼道:“臣武德司下三指挥指挥使叶长青见过太后,臣有要事禀报。”
宋妙儿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摆了摆手道:“事急从权,不必多礼,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叶长青大声道:“臣指控晋王下毒毒杀先帝,请太后与官家下旨,将晋王缉拿入狱,待有司会审,明正典型。”
晋王怒道:“黄口小儿,世人皆知我与二哥感情深厚,岂容你在这里肆意诬陷。”
叶长青转头看着晋王,不屑的道:“晋王说我诬陷?这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叶长青指着地上的男子,冷冷的道:“程德玄,世人皆知的晋王心腹,善医善药,世人不知的,是他更善于调配毒药。他已亲口承认,是晋王你,让他调配毒药,然后由你将毒药混在酒里让先帝喝下。而且在洛阳时,我便检查过先帝身体,那时的他就已慢性奇毒入腑,无药可解。你道先帝真不知道你狼子野心?若非如此,先帝早就立你为皇太弟了。只可惜,你太心急了,先帝身体强健,正当壮年,你等不了也不想等,所以你才会想到用慢性毒药来慢慢侵蚀掉先帝的性命。先帝太念兄弟感情,太相信你了,等到发现中毒时,已经晚了。”
晋王死死盯着叶长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抚掌赞道:“不愧是武德司的人,说起来像是真的一样,可惜啊,你没有证据,就算是你买通了程德玄一起诬陷我,仅凭他一人之辞便要定我的罪,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