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纳木桶村时,我再次见到了那个接任头人的年轻人。
皮肤黝黑的他先是双手合十,对着我们深鞠了一躬以示歉意,然后直起腰身,笑容腼腆地与我们挥手道别。
我们一路向北,朝着名叫“纳木”的神秘之地进发。
季节已近初冬,远方的梅里神山已经下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色像枝脉延伸进灰黑色的山体,巨大的山峰犹如一座头戴白色斗笠的神灵,俯瞰人间。
路途中,随着海拔的上升,气温越来越低。各种绿植的覆盖率在逐步降低,草甸和灌木日渐稀少,大面积的云杉林拔地而起,密密麻麻遮盖住天空,偶有细细碎碎的阳光投射下来,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冬日的暖意。
我们一路无语,之前的欢乐氛围已经荡然无存。虽然仍然在一起吃饭和扎营,但我心里清楚,这支队伍的心散掉了。
我时常望着雪山发呆,感觉自己越来越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而且,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却是我一直最信任和最喜欢的人,他们用极度冷漠的态度旁观、度量、盘算,而我,则一直像个傻子。
海杨仍是团队的领队,他手里的地图被无数次的翻看和标记,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他的眉头也越来越拧巴,仿佛一时间老了很多。
胡帆自从昨晚亮明新的身份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变了好多,他把长发随意扎了个高马尾,愈发地沉默寡言,冷静地让人害怕。
谢凌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眼神却越来越坚毅,每次看向我,她都会抿起倔强的嘴角,目光不躲不闪。而我倒是像个犯错的孩子,总是刻意避开与她的对视。
幸亏还有江河这样一个真正没心没肺的人存在,当团队关系变得日渐疏离的时候,他反而起到了穿针引线的关键作用。
我们停停走走了一个月左右,而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1990年1月16日,我们走出巨人群落般的林海,终于到达了指定地点。
这是一片海拔3000多米的高地平原,方圆一公里的地面遍布黄褐色的板岩,高低错落。三条并不宽阔的小河于此蜿蜒交汇,平原的中央地带有一座高约数百米的金黄色山体,它孤独地耸立着,在冬日的阳光中熠熠发亮。
我们几乎是欢呼着趟过冰冷刺骨的小河,冲向了那座山。我们顾不得冷到麻木的双脚,纷纷捡起散布在山脚的岩石碎片,开始测量。
“这哪里是神山,这是金山,金山!”江河双手摊开,五体投地,眉眼错位地大声喊道:“妈咪妈咪哄,哈利路亚!”
我忍不住猛踹他的屁股,说:“没文化真可怕!哈哈,还妈咪妈咪,你以为这是哪里?不夜城?应该是‘唵嘛呢叭咪吽’,年轻人!”
江河翻身跃起,一把搂过我的脖子,凑到我的耳边悄悄说:“呆子,你不懂,这是战术!麻痹敌人,首先要搞疯自己。咱两,一直都是统一战线,安德斯丹?”
我微笑着转过头,望向海杨。
他没有预想中的兴奋表情,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哦,对,在所谓的观察者行动中,他有更为重要的一个任务,寻找消失的A1小队。
我心里冷笑着,指了指四周大致的方向,大声说道:“海队,金山在手,我们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把这里,还有那里,都贴满寻人启事。”
海杨没有搭腔,只是默然蹲下身去,用手摩挲着地面的岩石。谢凌和胡帆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等待他的进一步指令。
许久,海杨站起身,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沉声说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
团队再次恢复了沉默,各自忙碌起来。
是夜,暴雪来袭。
由于天气的原因,我们很早就钻进了帐篷取暖。傍晚6点的天空就已经黑得很彻底,偌大的旷野只有我们这几顶帐篷闪烁着温暖的亮光,显得孤独而又神秘。凛冽的山风带着哨音呼啸而过,窸窣的雪声也密集地砸响在帐篷的四周。
我蜷缩在睡袋里,轻微的高原反应让我眼皮困倦,内心的焦灼又让我平静不下来,而身旁的江河早已打起了呼噜。
A1小队去了哪里?这是“观察者行动”的主要内容,而作为被观察对象的我、江河和海杨,才是被行动的目标。
如何观察?观察什么?
现场遗落的便笺内容似乎指向了海杨,“寻找海杨”,显然,海杨似乎同样去了什么地方,他,可能也在2年前的这个地点失踪了。
便笺上的字迹确实是我的。我相信,字迹可以逼真,但写字人的习惯却无法轻易模仿。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2年前的这里,我应该也在现场!
思绪纷杂,一阵轻响后,只见谢凌探身钻进了我的帐篷。
“你......怎么来了?”我支吾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