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中花 第一章

    　　早在暑夏之前，天上的云就不知道躲在了何处，往常润湿的土地也已经陆陆续续地显现颓势，龟裂的泥土逐渐蔓延开来。

在迅猛的灾害来临之前，没人知道会发展到现在的这个局面。

这只是三年大旱的开始。

先是粮食的减产，百姓们拿不出赋税的钱粮，而后，就是每年产出的粮食，连自家的两三张嘴都养不活，直到今天，无数人抢尽了野草树皮，流离失所。

要仅仅只是粮食问题，还尚可开放粮仓，解救一二，但随着死者的增长，各方妖孽也在这片土地上滋长，横行。

灾民们只能向南寻找出路。

京都的繁华却丝毫不受其影响，仍旧是乱花迷人眼。歌舞升平，乱世佳人。

灾民们舔舐着裂口的嘴唇，咽了咽干涸的喉咙，一双炯炯的黑眼眶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城进城的人们。

他们进不去城门，守卫们严加看管，逼得他们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

要是有几个机灵点的，混了进去，也出不了几个时辰，定会被他们抡棍打出来。

这里也没有他们的活路。

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个炎热的下午，知了也疲于露面，憔悴的妇人抱着她那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守卫面前请求放他们进城寻一点吃食，延续贱命。

守卫们也顶着烈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谁也不敢多看那妇人一眼。

那可怜的孩子在她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痛苦的母亲在城门痛泣。

守卫长见状不忍，冒死将此事上报，终于获得许可，允许灾民入城。

入城的灾民们可真是饿极了，苦了街头的小摊贩，成了他们抢掠的目标。

更有甚者，入室抢劫，杀人夺财。

上面又转而下令，将进城的灾民全都驱赶出去。

刚失去孩子的妇人正拿出她最后一个铜板买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就被人架着扔出了城，连包子落在地上也来不及捡。

让灾民进城容易，出城可就难了，巷落鸡窝狗舍全都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这个时间档口，京都里的少爷小姐们自然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相府的二小姐却不听下人们的劝阻，由着性子要去买兴元斋新出的桂花蜂蜜芡实糕。

“二小姐，这种事情下人去就行了，您何必自己出门呢？现在外面全是脏兮兮的灾民，多危险啊！”抱香满脸担心地跟在林安研身后，嘴里喋喋不休。

林安研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不亲自去怎么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呢？”

“那您也应该坐马车出门啊！”

兴元斋一直以精致甘甜的糕点闻名京都，林安研可是它的忠实追随者，只要出了新品，她一定是第一个来品尝订购的。

这次的新品也没让林安研失望，桂花的香味与蜂蜜的甜蜜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入口紧实美味。

抱香在后面拎着两大包，林安研则拿着拆开的一份边走边吃了起来。

“小姐小姐，别吃啦，要是有人看见，又该在背后嚼舌根了。”抱香在后面叽叽咕咕地说。

林安研对于这些不想听的话，就自动装听不见。

正当她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的时候，手一滑，糕点就落在了地上，沾着灰尘轱辘轱辘地滚了出去。

只见一个瘦枯的手臂从街角伸出，抓住了那块糕点，捡了起来。

手臂的主人是个瘦成竹竿的少年，他先是看着手里的糕点咽了咽口水，接着又将糕点举到了林安研的面前，或许是很久没说话的原因，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林安研看了看少年的脸，零星的黑发贴在他的前额，虽然泥垢挡住了大部分的肌肤，但看得出来，很漂亮，一开始她还以为这灾民是个女孩，但转念一想，女孩怎么可能活得到京都。

她又看了看少年手里的糕点，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我不要了。”林安研说。

一听见这话，少年先是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把糕点往自己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林安研微微皱了一下眉。

林安研向他走了一步，少年就往后退一步。

她想，这人或许是怕脏了自己的裙子，他现在确实是太脏了。

“抱香。”林安研喊了一声。

“小姐。”抱香应了一声。

林安研让抱香分出一份糕点，给了这个少年。

少年抖着手接过油纸，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微微抬头望着林安研离开的身影默默无言。

回到府中，从女使口中得知父亲回来的消息，这时正在继室房中谈话，林安研本想回房休息，却被父亲让人叫到了继室房中。

林安研一进门就看见父亲铁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