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展知道自己的话已深种心间,脸上的笑意便多了几分讥讽。他目光一转,正好捕捉到一名若有所思的女将站在萧战不远处。
便是萧岚——苍梧郡将军府里的名将之女,此刻表情有些复杂。
她该死的脑海中正在回忆,回忆那个传闻中力挽狂澜、剑挑敌军的并肩王原本该是何等威风凛凛,光芒万丈。
而眼前的秦展,却是以一个颇为狼狈的身姿闯入她的认知——落汤鸡,拖泥带水,怎么看怎么荒唐。
可她偏偏觉得,那冷静语气和那略带讥诮的语调,透出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压力,甚至让她脑子微微发烫。
“原来……原来并肩王如此年轻!”
这一念头浮现时,她简直想一头撞上墙去。
年轻又如何?难道能抵挡他那坠满传说光辉的战功吗?
但——不知为何,她却忽然觉得胸腔莫名发紧。
此时,秦展话锋再转,蓦地提出了压在所有人神经上的真正问题:“我救过苍梧郡,如今苍梧郡当真要转身不救我么?”
秦展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一张张或惊愕或迷茫的脸,缓缓道:“莫非……苍梧郡上下,竟是些忘恩负义之辈?”
这句话,如一根尖针,刺破了紧绷的空气。
最先动摇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
他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新兵蛋子,当年洪涝之时,他还是个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如今,并肩王的恩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手中的长矛变得千钧重。
“哐啷”一声,长矛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突兀。
年轻士兵丢下兵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并肩王!小的不敢与您为敌!小的当年……当年受过您的恩惠!小的……小的永世不忘!”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士兵丢盔弃甲,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并肩王!我等不敢与您为敌!”
“我等皆受过您的恩惠!”
“您是大夏的英雄!”
“我们不愿与英雄为敌!”
城墙上,跪倒一片,原本严阵以待的士兵,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再无战意。
萧战站在城楼上,脸色铁青。换做以前,有人胆敢临阵投敌,他定会下令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可如今,看着城下那泥泞不堪的身影,听着士兵们发自肺腑的呼喊,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并肩王的恩情,他又何尝忘记?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泛白,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一旁的贾然,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他原以为,萧战会毫不犹豫地下令镇压这些“叛徒”,可萧战的沉默,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郡守大人……”
贾然颤声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萧战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城下的秦展。
贾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继续说道:“郡守大人,秦展此獠,分明就是妖言惑众!他……他如今是乱臣贼子,您万万不可被他蒙蔽啊!”
萧战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贾然还想再劝,却见萧战猛地转过头,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吓得他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半句。
就在这时,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老秦啊,还是你懂攻心计!这一招,真是妙啊!”
赵焕不知何时凑到了秦展身边,一脸的谄媚,仿佛刚才在城下叫嚣的不是他一般。
秦展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懂什么?这叫攻心为上。比起刀兵相见,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赵焕连忙点头称是,心中却暗自腹诽:你说的倒是轻巧,要不是你刚才差点被射成刺猬,恐怕这会儿也没心情讲什么“攻心为上”了吧?
萧战长叹一声,似有千钧之重压在心头。
他缓缓开口:“并肩王,你走吧。当年苍梧郡受你活命之恩,今日,便当……不曾见过你。”
这句话,说得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秦展的脸,不敢去看城下那黑压压的军队,更不敢去看身后那些跪倒在地的士兵。
贾然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萧战这番话,分明就是放虎归山!
他想要开口劝阻,却又畏惧萧战那刀锋般的眼神,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急得抓耳挠腮。
“迂腐!”
秦展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在寂静的战场上回荡。
萧战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城下的秦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