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秋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捻着茶针拨弄香灰。袅袅青烟中,烛彦执笔的手微微发抖,符纸上的朱砂歪斜着洇开,将“镇”字的最后一笔染成血泪。
“师父,我……”少年慌乱地抬头,正撞进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郝秋的瞳孔在烟雾中微微扩散,像极了月光下结霜的湖面。
“戌时三刻,月照中庭。”她忽然开口,茶针点在少年颤抖的腕骨,语气在温和中带着严肃,“画符时要想着,这滴墨是活物的心头血。”
烛彦的呼吸突然急促,符纸上未干的朱砂泛起幽光。他看见师父颈间的橘色符文在烟雾中游动,恍惚间竟幻化成锁链形状。窗外细雨斜飞,沾湿了廊下新收的傀儡侍女,那具用怨鬼之气养的躯体正在廊柱投下扭曲的阴影。
“师父,为什么镇魂符要加鲛人鳞粉?”最小的徒弟阿沅趴在水玉案上,发间银铃随着晃腿的动作叮当作响。她腕间缠着的傀儡丝延伸进虚空,正操纵着三个纸人为众人添茶。
郝秋的茶针刺破香灰,几点星火溅在阿沅手背。小女孩吃痛缩手,纸人歪歪扭扭撞作一团。“因为鲛人泣珠时最绝望。”
“拥有着剧烈情绪的东西才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她碾碎香灰中的蛟鳞残片,看它们在烛火中化作青烟,“记住,绝望的眼泪才是最好的粘合剂。”
烛彦的笔尖顿在半空,朱砂顺着黄符蜿蜒滴落。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后山见到的场景。
师父站在禁地血池前,将白日超度的怨魂尽数吞入腹中。那些魂魄挣扎时溅起的如同血珠一样的怨气,和此刻滴落的朱砂一模一样。
但是他又想,师父修的是饿鬼道时,这些怨魂也算是为无辜生灵做了一件好事,何况师父偶尔也会去替这些怨魂完成执念。
“我并不擅长其他术法,你们便也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去修宗门类的公共课程,于是对此也……”
话没说完,便被阿浣打断,脆生生的声音却相当坚定,眼睛里像是闪烁的星光,“师父就是顶好顶好的!”
郝秋目光看向阿浣宛如春日里透过斑驳树叶洒下的细碎阳光,轻柔而温暖,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关切与善意,让人在一瞬间便放松下来,沉浸在这份温柔里。
“那师父,引魂符和镇魂符,为什么需要如此庞大的剧烈情绪呢?”安善文不解的问道。
郝秋想了想,“这世间大多数的咒法,都是有不同的刻画方式的,大底可分为三种,一种是以妖魔之气为引,一种是以灵气为引,还有一种就是以魂气为引。”
“在佛教的观念中,六道轮回描绘了众生在不同境界中的转生与体验。饿鬼道,作为其中一道,以其独特的苦难和形象,反映的是人类内心深处的贪婪与执着。”
“佛教认为,众生死后将根据其业力会进入六道轮回,这六道分别是天道、阿修罗道、人间道、畜生道、饿鬼道。这里的每一道都有其特定的苦乐状态,反映了众生的业力和心灵状态。而饿鬼道是那些因贪婪、嫉妒和恶意而受困的众生所在之地。”
丰贺眼睛一亮,“噢!所以,其实饿鬼道就更接近于使用魂力,而且饿鬼道是那些因贪婪、嫉妒和恶意而受困的众生所在之地,所以他们对于那些剧烈的情绪相当敏感,我们修炼饿鬼道使用力量时倾向于魂力,自然也就会更多的使用到情绪!”
“对。可以这么说。看来功课做的不错。”
丰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郝秋点头继续授业,语气舒缓,徐徐道来。
戌时的更漏声穿透雨幕,郝秋忽然按住心口。从烛彦身上拿来的双头蛇图腾在衣襟泛起血光,忽然觉得脑袋眩晕,她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死界漆黑的河流、被啃噬的邪神雕像、众人朝拜的祭坛。
“今日就先到此,都暂且退下。”
几人看看郝秋,又看看对方,“是。”
再到几人离开,郝秋挥袖扫灭香炉,青烟却凝成锁链缠住四肢。识海里响起万千信徒的吟诵,那些声音穿透不知多少的光阴和距离,将她的神识拽向祭坛深处。
血色月光浸透七十二根盘龙柱,郝秋意识清醒过来,冷眼瞧了瞧周围,赤足踏过祭坛的瞬间,青铜地面浮现出她吞噬过的每一张面孔。被嚼碎的邪神残骸在胃袋里翻涌,她终于看清图腾裂缝中那张脸——与自己吞噬邪神那夜看见的水中倒影,分毫不差。
就是说,这些人供奉的邪神,被她吞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这些人想要找的邪神。
不知是何原因,这邪神在几百年前,受了重伤,残留的意识附着在雕像上,落入死界,由于过于薄弱,在于郝秋撕扯时,落于下风,被吞噬掉了。
郝秋想起之前来到这里时听到的那个引导着让她去找邪神残留的记忆的声音,像是深处的自己,想了想,估计是邪吞噬邪神后被影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