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琐事 19

    　　过年，大概是一年里最喜庆的日子，也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可以放肆，可以闹，可以提一点大胆的要求，可以玩，不用担心被催着写作业，做功课。

除夕只有一夜，而为了过好这一夜，所做的准备在十几天前就开始了。采买，打扫房间，做新衣裳，做黄酒，做年糕，做黄馍馍，直到备下足够吃到开春的食物，还准备了赵奇最期待的，鞭炮。赵家村位置偏僻，往来不便，鞭炮比较稀缺，只有过年或者需要祭奠先祖的时候才会准备。距离除夕还有五天的时候，赵国俊从山沟后面带来了十挂鞭炮，放在了库房的炕上，分成两份，一边五挂，一份是预留在特殊时间燃放的，分别是除夕入夜，午夜，春节早晨，小年夜，元宵夜。剩下的五挂就是给赵奇玩的了，五挂鞭炮拆开来就是五百个小的炮仗，够赵奇玩很久了。赵奇点了一只香作为火种，将灰色的引信对准香头若隐若现的红点，随后响起“呲呲”的声音，并且出现明黄色的火花，引信燃的极快，赵奇便一甩手，将手中的炮仗扔出去，“啪”空中出现一小团青烟，还能闻到一丝火药的气味。赵奇就开心了，并沉迷于这“啪”的声音。

赵奇玩上一会，有时来客人了，或者佘秀雁听的烦了，就会出声叫停，赵奇便把拆开来的鞭炮归拢在一处，将未燃尽的香掐去头，小心放好，等待下次。临近过年，互相串门走动便多了，佘秀雁很少主动去别人家的，但是家里从不缺少串门的人，有人来，佘秀雁就会端出瓜子花生之类的，如果有小孩还会有糖果。有的客人好抽烟，闲聊中便点上烟斗，加上烧水做饭时的水汽，屋里便烟雾缭绕的，一群人就在这烟雾中谈天说地。也会聊聊自家的孩子，这时候往往赵奇这个班里的第一名就会被拉出来，被要求站在墙边，双手背后，接受考校。

“来，我考考你算术。”

“来，考考你背古诗。”

“来，这个字念什么。”

大部分时候赵奇是可以作答一二的，也有难为的时候，譬如一个学识渊博的老人，便总喜欢考赵奇，“三个马念什么，三个土念什么，三个金念什么。”诸如此类。赵奇答不出来，那位老人嘿嘿一笑，劝诫赵奇，“还得好好学。”然后周围一群人便投去钦佩的目光。有人不甘心，要细究，“那这些字到底念什么。”那老人只是打几个哈哈，把话岔开了，于是在场的人都不甚明了答案。

除夕，佘秀雁正在做饭，眼见太阳西沉，又听到山沟其他地方想起了放鞭炮的声音，赵国俊也翻出一挂鞭炮，挂在了院外的枣树枝上，找到引信，用火柴引燃，随后响起了一连串“噼啪”的声音，很快那一挂鞭炮放完了，声音也停了，耳中还残留着几许回响。而此时赵家村才刚刚热闹起来，不一会家家户户都开始了，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赵奇没有拿鞭炮，这会只是听着，便觉得满足，只到一阵寒意袭来，才缩了缩脖子回屋里。

入夜，饭已经做好，赵奇饿了大半天，急不可耐，然而这饭还得再等一会，需要先做一些仪式。佘秀雁走到院子外没了动静，赵国俊手里捧着一把香，叫上了赵奇，走到门口。在约莫赵奇头顶高度的位置的墙面上，嵌着一个铜片，鼓成一个半圆形的小包，里面填有香灰，赵国俊抽出一支香，插进那个小包里，然后嘱咐赵奇：“跪下，磕头。”赵奇听话，跪下，磕头。赵国俊看了一眼赵奇，并不满意，低声说：“再磕，头要着地。”赵奇又磕了一次，再抬起头来时，额上沾了一小片泥土，赵国俊满意了，走开前往另一个门洞。随后赵奇才注意到，这样的小包还有很多，门洞、灶台、墙面、库房、粮仓，甚至是院外的枣树和茅房。就这样每到一个地方，插一支香，磕一个头，一圈下来，赵奇觉得有些头晕，不过好在结束了，等赵奇再回到屋里，饭菜已然摆好，还有一大盆热好的黄酒。

难得一顿饭有这么多肉，一家人都吃的很满足，赵奇更是吃到撑，肚子鼓的圆滚滚的，佘秀雁和赵国俊看到赵奇这么能吃，饭量大，都很高兴，按老人的说法，孩子饭量大就是本事大，以后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