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双姝 第4章：苇间烟火（武德七年七月）

    　　晨雾还未散尽，慕心蹲在村东头的古井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井沿的绳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经年的青苔，像极了母亲手腕上戴了三十年的玉镯内壁。打水的轱辘发出吱呀声响，惊飞了井边啄食的麻雀，翅羽掠过她发间时，掉下一片淡粉的杏花瓣。

“林娘子！“稚嫩的呼唤从夯土墙后传来。七岁的阿满赤着脚跑来，怀里抱着的粗陶罐还冒着热气，“阿婆让送来的黍粥。“

慕心接过陶罐时，指尖触到罐底未燃尽的炭灰——这是乡间保溫的土法子。她望着男孩跑远的背影，粗布短褐下露出的小腿沾着新泥，忽然想起昨夜借宿的刘媪家：夯土墙上挂着串风干的药草，墙角堆着纺了一半的麻线，堂前供着的鎏金佛龛却与整个屋舍格格不入。

“又在发什么呆？“苏瑾的声音从老槐树上传来。她斜倚在虬结的枝干间，裙裾垂落如流云，手里把玩着半块青瓷碎片。晨光透过叶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晕，衬得眼角那颗泪痣愈发妖冶。

慕心仰头望去，枝头的叶子簌簌落在肩头：“你当心摔下来。“

“摔了才好。“苏瑾翻身跃下，绣鞋碾碎满地落英，“这破村子连面铜镜都寻不见。“她将瓷片举到眼前，锋利的断面映出半张模糊容颜，“你猜我在西头废窑发现了什么？“

不待回答，她已从袖中抖落几枚沾泥的开元通宝。慕心瞳孔微缩——这分明是玄宗年间的铸币，此刻却出现在武德七年的村落里。

“那些胡商...“苏瑾将铜钱抛向空中，金属相击的脆响惊动了檐下的家燕，“带着占城稻种和波斯银器，却在用百年后的钱币交易。“她突然贴近慕心耳畔，呼吸间带着槐花的甜腻，“穿越来的，或许不止我们俩。“

村口忽然传来骚动。慕心循声望去，见几个农人抬着门板疾奔而来。板上的少年面色青紫，小腿伤口溃烂如熟透的李子，腐气惊得拉犁的老牛都躁动不安。

“让开！“里正挥舞着竹杖驱散人群。老妇的哭嚎刺破晨雾：“我的儿啊——“

慕心已掀开少年裤脚。蛆虫在溃烂处蠕动，脓血浸透的麻布粘连皮肉。她抬头望见场院边晾晒的艾草，突然拽下苏瑾腰间香囊：“借你薄荷一用。“

“那是...“苏瑾来不及阻止，香料已混着井水捣成糊状。当慕心用火镰灼烧缝衣针时，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惊呼。银针挑开腐肉的瞬间，少年喉间溢出嘶哑的痛呼，惊飞了祠堂檐角栖居的灰鸽。

三日后，当少年蹒跚着走出茅屋时，整个小河村都在传颂神迹。

暮色中的浣衣码头，苏瑾正用树枝在沙地上演算。潮水漫过她绘制的星图，却冲不散那些用河蚌摆出的微积分符号。“看明白了吗？“她指着被月光照亮的沙痕，“下弦月当夜，胡商会经蓝田驿北上。“

慕心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发现好友腕间多了一串珊瑚手钏。赤红的珠子在暮色中宛如凝血，正是前日波斯商人腰间坠饰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