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出游狼 第四十章——神上有天，天上有神

    　　皓月当空，启明池畔夜色清静，唐屠在篝火前继续忙着，先前烤好的几条霁月鳅被一旁的人吃了个干净，按他的说法“夺人吃食，犹如杀身取命”，可他不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其中缘由他自己也想不太明白，若真要说出个所以然......

大概是相同的境遇使人亲近吧。

他们看着年轻实则都是活了一把年纪的男人，出于不同的目的来了同一座山，都在这山上丢了姓氏后原本的字，又找了同一个新字作为代替，由神结缘可谓是玄妙难得，再有什么......无外乎就是还都知道明湖伎馆的陈年小曲和狗儿沾。

两人经历一番尴尬，彼此间紧张的气氛倒是得到了缓和，图屠彻底放开不再谨慎畏缩，他坐在一旁不时拿木棍从地上挑起一件衣服扔进火里，那是之前四人的，前前后后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他们曾来过这山上的痕迹也快消失殆尽。

要是自己也没能活下来，那现在烧这些衣服的就是唐屠了，那王八蛋烧自己的衣服的时候肯定是一脸嬉笑，一想到这事他肯定做过不少，图屠便又恶意地觉着唐屠孤零零地像个没心没肺没人要的小孩。

“小图啊，你这耳朵挺大的。”见那人烧着衣服，烧着烧着又开始发蔫，唐屠突然来了句搭不着边的话，那人头上的短发不过寸许，遮不住耳朵，看着是挺显大。

“什么小图！我可是大你十几岁！”图屠翻个白眼，却立马止住，他刚准备酝酿些伤感，叹几句天命无常，就被他无情打断，心里又有小火苗窜起来。

自打他重生之后，脾气与秉性似乎也回到了做儿郎时年轻气盛的状态，要是放在之前，他哪会因为挨了一巴掌就轻易动怒，保不准还会因为对其非凡的力道感兴趣，再凑过去让人再扇一次。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他愈发想要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向篝火另一边目前唯一可能知晓此事的人，只见那人不停翻动着鱼肉忙的不亦乐乎，手上沾着油有些握不住木签，他也不嫌邋遢直接擦在衣服上，素白的前襟已然泛黄。

这样的人竟是天象境！凭什么啊！图屠心中带着莫明的不甘怒吼着。

“那是俗世的说法，在这山上你就是新人，再说你现在这张脸能捏得出水来，我叫你一声小图，不过分。”唐屠笑嘻嘻地，活像个无赖，“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干脆叫回你同好？”

“行！”管你叫我什么，只要你不捏我的脸、扇我脑袋，一切都好说！他瞥了眼那双泛着油光的手，满眼嫌弃。

“刚才可是为与你同来的那几位感到可惜？”脸上堆着笑的唐屠讨好般递过去一条烤鱼。

图屠大大方方地一把接过，之前他见这霁月鳅还心里膈应不敢下嘴，现在......熟练地咬下鱼头吐进火里，几口下去连香脆的骨头都没剩下。

果然吃美食与做坏事一样，都是食髓知味，意犹未尽，乐此不疲。

“按理说心里多少该有点不自在，毕竟他们之中还有人救过我的命，可我刚才却什么也没觉着。”他将吃剩的木签子扔进篝火，顺势从地上的衣物里挑了一件还算干净的，拿来擦了擦嘴。

作为修行者，虽然少了些人伦常情，但心性不至于突然变得如此薄凉，他刚才看似有那么几分落寞，其实也不过是为自己。

见那烤鱼的凶煞也平易许多，图屠心里减了不少顾虑，便敞开些心扉坦白交代，随即直接将憋了许久的问题和盘托出：

“神明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

唐屠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问，毕竟这问题也困扰了他很久，这些年来自己将这问题想了无数遍，直至现在也没想太明白，只能说是有点头绪。

他不是没试过主动去问，但他们的这位神明大人口齿不利索，术狼、苍月、北境的话都说不来，也听不懂，偶尔出个声也是喊饿，让自己抓几个天象境来吃吃，那声音跟哀嚎惨叫一样，听着让人发憷。

至于神明的语言，不到非不得已，唐屠绝不会用。

一来是他本就不怎么会，二来那语言无法由人发声，要像之前呼唤祂尊名时那样通过神化改变口舌才能说出那上古之语，其过程给肉体和神魂带来的痛楚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可不敢随意说。

“具体做了什么因人而异，但结果与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创造出完美的修行者。”他思忖片刻后才郑重地说。

“完美？”

“修行者一生能有多少岁月？即便自更事便启修行，又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达天象，年富力强时不惧肉身苦弱，奈何见识浅薄，修行便受制于修，待到见博识广，又大多年老体衰，修行又受制于行。”唐屠抬头看了眼夜空，随即感叹道：

“如月之盈亏，为天道桎梏，人力难及，不得两全，其中艰累，相信你我皆深有体会。”

图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