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昙花 起跑线

    　　数学课的最后五分钟，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

“下周运动会报名开始，”班主任敲了敲黑板，“项目表贴在讲台，想参加的去体育委员那里登记。”

许易瑶的笔尖在日记本上顿了顿。

10月4日晴

确认事项

①地理课讲到环太平洋火山带时，李老师提到印尼马拉皮火山“近几年可能喷发”——和前世新闻时间完全一致，果然改不了。

②陈光今天穿了白色球鞋，但鞋带还是黑色（和前世一样，他到底有多少双黑鞋带？）。

变量测试：报名运动会（以前的我绝对不敢）

重要事件：父亲去世，陈光去世，癌症…

她盯着最后一行字出神时，体育委员周浩的大嗓门炸在耳畔：“许大学霸，八百米缺人，要不要挑战下？”

前排传来几声窃笑。谁都知道许易瑶体育课永远躲在树荫下记公式，连课间操都借口生理期逃掉大半。

“我报接力跑。”她突然举手。

教室里陡然一静，顾文远手里的漫画书“哗啦”掉在地上。他弯腰捡书时后脑勺“咚”地撞到课桌，捂着脑袋直起身：“你？五百米？许易瑶你发烧了？”

“不行吗？”她低头收拾书包，拉链卡住日记本边角。

“你体育课连热身跑都装肚子疼，”顾文远调侃道，“去年初中运动会，你在观众席写了三套卷子！”

许易瑶突然拽过他手里的漫画书，封面上的篮球少年正腾空扣篮：“这本《灌篮高手》你借走两周了，明天记得还我。”

“喂喂，转移话题太明显了吧？”顾文远伸手去抢，被她用三角板抵住手腕。

“你？”周浩挠了挠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4✕200是男女混合接力，刚刚陈侨已经报名了，加上你还差两个男生。”

“算我一个。”陈光突然回头，对周浩一笑，“我跑第三棒。”

“那我也凑个热闹。”顾文远懒洋洋举手，“第四棒归我。”

放学后的操场像一块融化的糖果，许易瑶攥着接力棒站在起跑线，校服裤脚被顾文远强行卷到膝盖：“肌肉发力点不对，你当自己是圆规转圈呢？”

“你管我。”她第再次调整姿势，小腿肌肉在阳光下微微颤抖。

顾文远突然把外套甩到跑道边：“许易瑶，你中邪了？上周体育课跑个五十米都喘成金鱼，突然参加什么运动会？还非让我帮你特训……”

“你才金鱼……”她攥紧接力棒，“我想试试不行吗？”

陈光抱着一箱矿泉水路过，闻言停下脚步：“起跑时重心再低五度，摆臂幅度可以更大。”他示范时肩胛骨像振翅的雁，汗水在阳光下划出弧线。

蝉鸣声里，顾文远倒退着跑在她前方：“跟着我节奏，两步一呼三步一吸——”

“你当军训报数呢！”她差点被自己绊倒。

暮色吞没跑道时，许易瑶瘫坐在足球门框旁。顾文远把两人份的书包甩上肩头：“明天六点半继续，带瓶冰水。”

“太早……”

“怕你中暑，”他扔来一包湿巾，包装上印着蠢兮兮的皮卡丘，“还有，下次别在日记本上画火山，不知道的以为你要炸学校。”

路灯倏然亮起，许易瑶抹掉睫毛上的汗珠。她忽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母亲把录取通知书撕成碎片撒进火盆，火苗盘旋着舔舐灰烬。

“喂，”顾文远的声音混着蝉鸣传来，“你猜陈光为什么报名？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别拖我后腿。”

许易瑶把湿巾揉成团砸过去：“你猜我会不会把你的游戏机交给班主任？”

顾文远见状，不再言语。

许易瑶心里暗想：陈光看着柔弱，但前世每次运动会都参加，取得的名次也不错。

想到这儿，许易瑶一阵头痛，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沾着汗水的校服粘在身上，惹得她心烦意乱，干脆不再去想。

月光爬上跑道时，她在日记本补上一行歪扭的小字：第一天训练，没摔跤，没猝死。原来流汗的感觉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