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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你今生无忧 第六章 裂帛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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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桥的残柳裹着冰壳,在暮色中折出泠泠寒光。高秉寒的枣红马踏碎官道薄冰时,怀中吏部文书正被体温焐得发烫。杭州通判的铜印在鞍袋里硌着肋骨,却不及心口那方素帕来得刺痛——昨夜驿站小二塞来的帕子上,歪扭绣着“宜其室家”,针脚里缠着几根青丝,像极了那年桃林落在杨清溪发间的柳絮。
“大人!”随从突然勒马,铁甲摩擦声惊飞河滩觅食的寒鸦。高秉寒抬眼望去,渭河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几个衙役正用铁钩打捞什么。浮冰间忽现半幅金线团纹袖角,那纹样他曾在麟德殿见过。马蹄声惊动了捞尸人。为首的衙役慌忙将麻布盖住尸身,却掩不住水中浮起的缕缕金线。高秉寒攥着马鞭的手指节发白,冰面下传来细碎的崩裂声,像极了那夜摔碎的青瓷笔洗。
柳风村外的晒谷场积着薄雪,高秉寒远远望见贾家的纳彩队伍。描金箱笼上绑着的红绸在风中翻卷,像极了那日刺客颈间喷涌的血。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将装着活雁的竹笼踏得粉碎。受惊的白雁扑棱棱飞上枯树,尾羽扫落了祠堂檐角的冰锥。他瞥见轿帘掀起一角——新妇发间九尾金凤步摇的东珠,正映着璀璨的明月珰。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高秉寒突然明白那夜玄衣人说的“不该浮起来的东西”。
当夜三更,柴扉被叩响时,杨清溪正对着手里的金步摇出神。门开处裹着雪沫的身影让她指尖一颤,步摇尖刺扎进掌心,血珠滚落在碎玉上。“好个鸾凤和鸣的喜讯。”高秉寒的官靴碾过门槛,云雁补子沾着夜行的霜。他瞥见炕头叠着的嫁衣,茜色罗裙上竟用银线绣着云纹。烛火爆出个灯花,惊醒了梁间栖雀。杨清溪伸手去拢散乱的鬓发,腕间旧伤露出狰狞的疤。
“你等不得了?”高秉寒抓起嫁衣,指腹擦过银线云纹,突然发了狠力。茜色罗帛在他指间绷出弓弦般的弧度,银线刺绣在烛火中泛着冷光。“刺啦”一声,裂帛声惊断了檐下冰棱。袖口金丝鸳鸯断成两截,夹层里掉出半角明黄绢帛。未等杨清溪开言窗外便传来瓦片碎裂声。高秉寒反手掷出茶盏,青瓷碎片擦着黑影的幞头飞过,在窗纸破洞间漏进一缕月光。那人腰间金鱼袋一晃,正是月前夜访杨家的神秘人。杨清溪猛地拽住他衣袖:“别追!那是...“
话音未落,妆奁暗格突然弹开。半枚金螭玉佩躺在褪色的襁褓上,龙睛处的波斯猫眼石泛着幽蓝。高秉寒想起麟德殿那夜,刺客软剑上淬的毒也是这般颜色。突然一阵眩晕,掌心被玉佩边缘割破的血珠,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杨清溪指尖抚过玉佩裂痕:“云雁南飞时,该把断翅的雏鸟收回金笼了。“突然梁上传来细微的机括声。高秉寒抱着人滚向墙角,三枚透骨钉钉入妆台,震得金步摇叮咚乱响。怀中的杨清溪突然闷哼一声,肩头绽开血花。高秉寒就着月光细看,那暗器形制竟与麟德殿刺客所用一般无二。官道上的积雪吞没了马蹄声。高秉寒策马追至断崖,却见十丈外的马车正缓缓下沉。冰面下暗流涌动,车厢雕花的窗棂间,忽地探出半截皓腕——腕上玉跳脱,正是他曾赠予杨清溪的定情物。
“溪儿!”失去理智的他纵身跃入冰河。寒水如千万钢针刺入骨髓,冰水灌进口鼻的瞬间,腰间突然一紧。他攥住下沉的车辕时,看清车内捆着的人并非杨清溪。随从的绳索勒得他几乎窒息,却见黑衣人立在冰崖上,鎏金面具折射着冷月清辉。“状元郎,云雁折翼时才知,猎人的箭从来不止一支。“水中突然亮起幽蓝火光。女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那腕骨尺寸,分明是个未及笄的少女!高秉寒瞳孔骤缩。
“喀嚓!”冰层轰然碎裂。黑衣人袖中飞出鹰爪钩,直取高秉寒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沉在水底的马车突然爆炸,气浪掀飞了方圆十丈的积雪。高秉寒借着冲击力撞向山壁,怀中掉出的半枚玉佩正卡在岩缝间,龙睛处的猫眼石突然迸射金光。崖顶传来痛呼。黑衣人面具碎裂,露出布满烫伤的脸——竟是那日渭河捞尸的衙役头领!他手中弩箭对准高秉寒心口:“贵人让我带句话,螭龙玉佩凑整之日,就是...“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羽箭穿透咽喉的瞬间,高秉寒看见山道上疾驰而来的金吾卫,领头者马上挂着鸾鸟旗。垂死的黑衣人突然狞笑,用尽最后力气扯开衣襟——熟悉的金螭印!高秉寒的眉头拧起了疙瘩。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雪幕时,帷帐上的金丝合欢花正随着烛火摇曳。茜色嫁衣上的金丝鸾鸟在烛光中振翅欲飞,映得他眼中水光潋滟——这衣裳是他亲手选的料子,绣娘们熬了七个通宵才赶制出来,连鸾鸟尾羽的每根绒线都浸过玫瑰露。贾兴的手指悬在杨清溪霞帔的珍珠扣上,指尖凝着薄汗,将月白中衣的袖口浸出深色云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杨清溪为追回落水的药包跳进洪流,他就是这样隔着湿透的衣料托住她的腰,掌心烫得几乎要化开春冰。“这玉佩...“他取下自己腰间的和田玉佩。玉色温润如月,正面刻着“不离“,背面是“不弃“——是他三年前在城隍庙求的姻缘符,“悬在帐上可好?“玉佩的红绳缠着三股金线,是特意请护国寺高僧开过光的结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