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算 第7章 溯时砂

    　　子时的青铜树在血月中疯长，枝桠穿透九章院飞檐时，晏清猗正坠向树顶的金乌巢。狂风卷起《璇玑图》残页，烫金墨迹在空中重组成景元三年的星象图——正是她出生那日的天幕。

“猗娘接住！“少年清淮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畔。晏清猗本能地伸手，接住的却是支褪色的竹蜻蜓——七岁生辰时，兄长亲手削给她的礼物。

时空裂隙在她指尖蔓延。青铜树年轮逆向旋转，树皮剥落处显出晏氏祠堂的彩绘壁画。画中怀抱双婴的巫女突然转头，额间孔雀纹淌出朱砂，正滴在晏清猗眉间。

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满庭海棠开得正好。十五岁的晏明修执剑立于廊下，剑尖挑着块染血的孔雀佩——与姑母锁骨烙痕形状相同。

“二弟还要躲到何时？“他剑锋突然转向假山，“偷炼活俑禁术的事，真当能瞒过钦天监的浑天仪？“

山石崩裂处，年轻时的晏明德攥着《蛊经》踉跄而出。更令晏清猗震颤的是，他怀中襁褓里的婴孩，眉眼竟与自己如出一辙。

“大哥不懂。“晏明德指尖爬出赤练蜈蚣，“父亲早将真正的《璇玑图》换成了炼魂术，我们晏氏世代都是守鼎人……“

剑光划破蜈蚣的刹那，时空再次扭曲。晏清猗看着十七岁的母亲从月洞门奔来，裙摆沾满南诏特有的紫鳞粉。她发间别着的，正是青铜棺中女子握着的金锁片。

“阿修快走！“母亲将襁褓塞进晏明修怀中，“国师算出双生子是破鼎之钥，玉衡山要塌了……“

地面突然裂开深渊。晏清猗扑向坠落的母亲，抓住的却是半幅撕破的婚书。南诏文字在血光中浮起：“圣女阿萝与守陵人晏明修盟誓，以双子血祭天地鼎。“

惊雷劈中青铜树冠。晏清猗随断裂的枝桠跌回现世，怀中竹蜻蜓化作齑粉。树底战场已成人间炼狱：活俑与暗卫厮杀，蘅芜正用火把烧灼攀上墙头的青铜根须。

“姑娘看头顶！“蘅芜嘶声哭喊。金乌巢中升起水晶棺椁，棺中女子缓缓坐起——那是昨夜水镜中的南诏巫女，此刻却穿着母亲的嫁衣。

巫女抬手间，晏清猗腕间伤口突然涌出血线。血珠凝成红线，将她与水晶棺连成诡异的提线偶。

“好孩子。“巫女声线与母亲重叠，“该把偷走的二十年还回来了。“

晏清猗扯断红线，碎玉般的血珠溅在《蛊经》残页上。被血浸透的字迹开始游动，拼出兄长清淮的绝笔：“双子非钥，圣女泪可融天地鼎。“

她突然记起青铜棺中女子的翡翠镯。当最后一块碎玉嵌入金乌左目，树顶突然降下酸雨。活俑在雨水中融化，露出裹在青铜里的晏氏族老尸身——每个人的天灵盖都钉着青铜算筹。

“原来这就是九章算。“晏清猗在雨中大笑，“以族人性命为筹，算天地为局！“

水晶棺就在这时炸裂。巫女化作万千毒蝶，却在触及晏清猗眉心血珠时纷纷自燃。火光中浮现兄长虚影，他手中算筹正是指向九章院地脉的浑天仪。

“猗娘，玉衡山是倒悬的浑天仪！“清淮的虚影开始消散，“毁掉观星阁地脉眼……“

地动山摇中，晏清猗看见血月裂成两半。一半映着水晶棺中的圣女泪，一半照着九章院地缝中升起的青铜鼎。鼎身铭文随雨水流动，正是十万活俑的名字。

她跃入鼎心的刹那，翡翠镯碎片突然重聚。寒光闪过，鼎身“晏“字族徽应声而裂，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星图——每一颗星都是晏氏子嗣的生辰八字。

“该结束了。“晏清猗将算筹刺入自己心口，“以圣女血，破天地鼎。“

血瀑冲天而起，青铜树在晨曦中崩塌。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玉衡山裂谷时，晏清猗在鼎底摸到块温热的玉牌——正面刻着“清猗“，背面却是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鼎外传来蘅芜泣血的呼喊。晏清猗握紧玉牌，看着鼎口垂落的绳索，那绳结样式，分明是兄长独创的九连环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