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毡帐里。
两个人慢慢弯下腰把笼子稳稳放地上,这得使些力气。
拉穆怕毡帐里有气味,一直敛着气,加上这一运劲,他脸立马涨的通红,好在毡帐里面就一盏吊在正中不怎么亮的油灯,这幅窘态应该看不太出来。
“我这干完活都要打开通风换气,再焚烧鲜木枝,血都有好好盛着,心肝、肠这些不是给人带回去,就是拿到河边再理,真要有味道,可能还没你刚在外面闻到的重。”屠塔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口说。
常人的一举一动都凭气机牵引,作为一个屠夫他又怎会察觉不到拉穆的这点小动作。
拉穆脸更红了,他不好意思接话,试着轻轻吸了口气,有点淡淡的腥,倒没闻到什么臭,便放心地大口呼吸,趁这功夫他开始四处打量。
他不是没有见过屠宰,甚至自己也算是其中好手,谁屠宰不是红秽腥臭事物满地,事毕单不说气味倒胃口,地上的痕迹也会残留个好几天。
可毡帐里和拉穆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既没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刀子,也没有挂在钩子上的血淋淋的牲畜,地上干干净净连兽毛都不见一撮,看上去这完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毡帐。
唯一引人注意的是帐中搁着一张显眼的大木板,厚约两寸,大到能让一个草原汉子躺上面,乍看黝黑发亮,在灯下面却泛着赤黑的颜色,拉穆知道这颜色,那是长期受生脂和血水浸润才能形成的光泽。
“这是块......砧板?”
“嗯。”
屠塔随口道,继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处张望的拉穆。
毡帐里没椅子,就还有几个木桶,其中一个里面盛着大半清水,拉穆找不到搁屁股的地方,只能依在砧板上歇息,他伸手摸了摸那尺寸夸张的砧板,表面十分光滑。
“真大啊,不是新的吧?怎么没见着一点刀痕?”
“传下来的,动刀子的时候慢慢来就不会伤到板子。”
进了毡帐,屠塔明显沉默了不少,屠夫宰杀是在积累杀业,旁人看了会减寿,他平时屠宰时不会让人进来观看,这是屠夫的规矩。
草原人明白这点,不用他说,别人也不会靠近,所以在毡帐他便不用再与人说话,这早已成为他的习惯,毡帐里也没怎么进过外人。
拉穆这种毫无顾忌地进来还敢好奇张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细细打量着板面的拉穆心里暗道惊奇。
就算是慢点来,用了这么些年的板子也不至于一条道儿都没有。
接触到板面的指尖上,触感很是奇妙,刚放上去时冷冽滞涩,像是粗铁,但马上就暖起来,温热细腻,像是玉,没听说什么木头能有这材质。
拉穆忍不住用指腹在上面划动,还没滑出一寸,手却立马便缩了回来。
就在刚刚,在那光滑的板面上,自己的指头像是被什么尖锐给蛰了,而且砧板上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头钻到了他心里,那感觉像是心被拉了一刀。
指上唯一的伤口正渗出血来,那是他老早之前用小指试刀划的一下,本就只破了点皮,早该好了,而他刚与砧板接触的明明是中指。
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指头上冒出的血刚滴在赤黑的板面上,就像水落在干热的沙地里,立马消失不见了。
真邪!
拉穆自然是不知道这砧板就是专门用来去血。
宰杀牲畜,待放干净脖子血,将牲畜剖开撇下内脏,把解好的肉搁这上面,里面还存留的血水就会自己渗干净。
经这样处过的肉,叫做白肉,能用于祭祀,人吃了也不容易生病。
普通人不懂,只知道“神灵和祖先吃过的东西,人吃了不生病”这样的话。
毡帐里的灯不怎么亮,见拉穆低着头半天没动静,屠塔忍不住再次使坏。
“你要不躺上面歇歇?”
他咧着嘴,把白森森的牙和粉红的齿龈一并露出来,在昏黄灯光的烘托下,这幅面孔透着莫明的诡异。
这人动起坏心思来就没完没了。
冷不防见着他这个表情,拉穆难免不去想,他平时宰杀,也是这样咧着嘴,将牲畜搁在砧板上慢慢开膛破肚抽肠拆骨,顿时觉得这笑更令人心里发毛了。
你说你长得这么丑,还老是笑干嘛。
“说正事吧。”
拉穆呼了口气,脸色一改活泼变得凝重起来,他从地上抓住毡布一角边扯边退,最后远远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靠回来的意思。
毡布盖着的东西显露出来,纵横交互,果然是个铁笼子。
里面漆黑一团,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只凭着微弱的呼噜声,知道是活物。
屠塔取下油灯,凑近笼子。
“小心点!别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