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虚空的风行漫记 第二十章 独臂

    　　茶具虽然很精致，但是山姆还是更喜欢沧浪亭的特制啤酒。在家中，他需要做出一些妥协。母亲对酒味很敏感，这会让她感到眩晕。山姆不想让这个女人受到来自世界任何一个细节的任何伤害。

大屋是西大陆典型的三层公馆，但庭院是兴洲风格。传统的中央喷泉换成了更具自然风貌的袖珍湖泊。异国舶来的绿树将枝条垂向清澈的湖面，午后的的微风吹过，较长的那些会用尖端在湖面留下层层圆环。慵懒的鱼儿受到惊扰，便勉强地游动几下。木制桥梁和外型做了变通的凉亭，合理的分割与错层，美观与功能完美平衡。至于过渡部分，山姆并非个中专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屋与庭院之间并无违和之感。

这里距离琉璃湾并不算远，顶楼露台可以依稀望见碧波与白帆。山姆并不想子承父业，也很少花家里的钱。他从小就痴迷武术。武术家们身体强健、行动敏捷。和这些人打交道并且融入其中，山姆感到快乐又充实。最重要的是，血肉的超然会让人在面对命运时更加自信与洒脱。他很高兴自己对此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可以和别人分享。他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也许梦境中的风景就在前方等待着。与此同时，自己也得悉心地面对一些更现实的问题。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需要和爱他的人们好好沟通才行。

山姆对精致下午茶的忍耐力是有限的。这个季节游客很多，沧浪亭一位难求，价格却始终如一。作为一个当地人，山姆对迷姆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拄着腮，凝视着如蓝色画布般的碧海。一位和他一样，桌子上只有一大杯啤酒的男子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他点头示意，对方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他对面。

“真是个好东西，绝对的上等货！”他称赞山姆的匕首。这把武器根本拔不出来，山姆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自己为什么要把它放在桌子上？放在一堆调料瓶旁边？这不会让别人感到困扰吗？话说自己修行的是拳法，为什么要带着这样的东西？

“全城风景最好的地方？”

“你要看魔像的话，应该是没错。”

对方和山姆年纪相仿，穿着一件类似行会学徒的外套，但是材质完全不同。相貌平平，梳着一条艺术气息十足的马尾辫。

“我要看的是其它东西。”他摇了摇头。

“大海吗？”山姆问道。他依旧摇了摇头。

“那你恐怕来得不是地方。”山姆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毕竟这有些失礼。

“坐观光马车游览湖滨栈道也挺不错，那边的风景很美。”山姆已经对不少游客说过这句话了。对方诚恳地道谢，目光却牢牢地停在水天相接之处。

交谈令人愉快。这个人自称玛可斯.莱文，他对世界的看法很有意思。如果他对那杯啤酒印象深刻的话，两人应该还会再见。山姆交给服务小姐几枚铜币，和刚认识的朋友道别。但是他突然停住了。

又是她。山姆周围并不缺少这样那样的女子，但是尚未有一个能如此吸引他的注意力。特别，真的太特别了。她用和自己完全一样的姿势拄着腮，面前只有一杯饮料。黑黑的眼圈像是整夜未眠一般。窄窄的肩膀给人一种特别娇小的感觉，虽然她的个头在同龄姑娘中应该不算矮。她用和马可斯一模一样的眼神盯着水天相接之处，瞳孔中是深邃的星空。山姆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只是一条线而已。平静、虚幻，却无与伦比的笔直。

“眼光不错。”玛可斯一本正经地调侃。

山姆有些尴尬，他并不是这个意思。被一个人吸引会有很多种原因。当然，有些事情旁观者也也许比当事人看得更清楚。

码头附近的商业街，山姆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这难道不应该是个酷热难当的日子吗？他下意识地撇了一眼天空。人们大多穿着清凉。他穿着最喜欢的衣服，没有任何不适感。有的只是清凉与安逸，爽朗的风和日丽。刚才的啤酒，美味到令人窒息。那种醇厚，带着芬芳的细腻味道，残留在山姆的唇齿之间，浓稠到近乎无法流动。药店的姑娘向他微笑，娇俏灵动的美，活力无限。山姆不得不嘲笑自己，果然这才是他的菜。

“老样子。原叶，我自己熬就好。”山姆一如往常。母亲最近又有些咳嗽。

“盛惠两千两百万金币。”

这个装着药草的纸袋轻若无物。人流如织，山姆继续享受着这个舒适的午后。他感觉到不对劲。两千两百万金币……好像……足够装满十辆马车了。他看了看手中的纸袋。自己付账了吗？自己没付账吗？怎么付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苍穹渐渐扭曲，日头晒在身上如火烧般灼痛，滚烫的空气开始将他窒息。

山姆猛然惊醒。阁楼中充斥着白色的气体。恶心黏腻的触手如小孩子的腰身般粗壮。它们从地板的孔洞中蠕动着向他攀爬，有的已经搭上了他的手臂。灼痛从那里传来。他拔出匕首切断它们的同时向侧面滚翻。不出所料，漆黑的液体猛烈喷溅，成分不明。他迅速用斗篷缠住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