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深夜的敲门声是一把锥子，一下下的往他的脑袋里钻，他哆嗦着，把被子盖过头顶，像土拨鼠一样缩进自己搭建的洞窟。
但是没用。敲门声依然清脆，频率同步心脏的搏动。
咚……咚咚……
压力泵泵出鲜血和情绪:激动，恐惧以及野性。
“滚！”
他在黑暗的笼子里发出呐喊，铁笼里的狮子发出痛苦的吼，游客不会把这视作威胁，他们渴望看到更多。
“开开门，希恩，求你了……”
女性的哭泣，拖长的声音，变调，沙哑，低沉，片段模式，信息高度重合。
“给我……滚……”
希恩说，火烧透了他的喉咙，说出的话带着焦味，在黑暗中噼啪发着红亮的光。
女人的声音还在持续着，呜呜的哭泣声好像更近了些，水流淌进了房门，蒸发而上，在他的耳边凝结成一段段辛辣的刺激和冰凉。
他的半边脸仿佛被一万根刺扎进，他痛的哀嚎一声。
他翻身掉下了床。
…………
金色，劣质水晶，吊灯把阳光切成一万份刺进视网膜，只给视力留出几十块泛黄的色块。泪腺分泌出干涩的排泄物，盐分含量超标。
“你醒了，现在舒服点了没?”
女人的声音。
柔软，细长，像是紫红色的缎带，贵气中带着点保守的陈旧，他察觉到了距离。
“我觉得腿有点麻。”
“麻是正常的，坐骨神经压迫持续了大概7.8个小时，而且是无意识的，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最主要的任务是要解决……”
男性的声音。
“医生！”
仍然是女人，但是前后区别很大，士兵的盾，粗糙的暗礁。
不期而遇的打断，皱眉，妥协。
医生干巴巴的解释:“这是最好的选择。”
医生?我生病了?
什么都看不清，他试着勾连起回忆。
沉重，疲惫，一团团的棉絮塞进他的脑袋，十亿条神经元一齐呼喊“别费劲了”，他不甘心，或者是无所谓，于是他得到了报复。
“刺啦”，神经在回路里接错了线，大脑短路，热量急剧上升，在狭小的盒子里炸开了锅。
在一阵阵负面的反馈中，他的脑干发出抗议，大脑皮层拒绝提供任何思考，黑暗从阳光底下窜出，一瞬间包裹了全部，在最后的一秒，他好像看见了迷离的红光。
…………
他睁开眼，水晶的吊灯，数百个晶体把灯光分成无数份，视线仍然模糊，橙黄，温润。
“你醒了，现在舒服一点没?”
熟悉的，内容以及语气，女人的声音，他的母亲。
“我感觉……”他脱口而出，“……现在好多了。”
惯性行驶了一半，但他没让它得逞，所以他改了口，腿有点麻，酸涩，瘙痒，几只蚂蚁在股间攀爬，但是这都可以忍受。
“医生怎么说?呃……我现在的情况。”
女人偏了偏头，棕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医生?什么时候?希恩，你在说什么?”
没有医生。
没有医生?
他试着回想，今天，昨天，乃至更早。
窗户，乌鸦，纸，绑腿。
确实没有医生。
“我睡了多久了？”
笔记本，藏青色的乌鸦，信筏，窗户。
记忆的碎片在脑中蹁跹起舞。
“嗯……大概有二十个小时?”
女人拿出湿毛巾，折了两下叠放在他的额头。
额头的凉沁进他的身体。笔记本和信筏渗了水，病恹恹的缩在了角落，乌鸦叫了一声去不复返，窗户因为漏水而被封闭。
他有些困了。
“你就是太累了，希恩，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女人勉强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落在他额头，用毛巾拭掉他脸上的咸，“做噩梦了?”
女人的声音柔的像是甜腻的幻梦。
希恩的眨了眨眼，女人的轮廓与现实开始交叠，尖下巴，凸颧骨，冷白皮，消瘦，立体。
他感到安心，“嗯，差不多，梦见了乌鸦什么的。”
女人的手停顿了一下，希恩问:“妈?”
“我就知道，你不该去那儿的，又远，又不干净。”
“我不记得了，昨天我去哪儿了?”
“屋后的那片树林，你昨天跑到了水井那边。”她看了看他，看出了他的懵懂，她捂住嘴，“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