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失蛮荒 第七章 生计问题

    　　父亲在发财以后就时长往来于村子和大溪地间，他总是起的很早，然后带着一条扁担和俩箩筐就去往大溪地，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所有人都已经回家吃饭时，悄悄的从村里一条人烟罕至的小道回到家里，等他回来，箩筐里就装满了米、面、盐、油，另一个箩筐里是几捆白菜和两扇猪肉。我爸跟我说，村里的人都很坏的，大家一起挨饿的时候没关系，但是当大家都在挨饿，只有你吃饱了，那么他们挨饿的仇恨就会发泄在你身上了。大溪地的老爷们他们是不敢去抢的，但是抢你老爹，他们还是敢做敢干的，所以你一定要低调，这世道，粮食这玩意你有太多或者太少都会害死你。

他的话叫我半懂半不懂，我唯一明白的是，当我饿着肚子有人在我面前吃得油光满面时，我确实会有跟他拼命的冲动，如今时移世易，为了我能吃饱喝足还不被人记恨，我也只能掩藏起吃饱的喜悦，在小伙伴面前装出跟他们一样饿死鬼的样子。有时我也会忍不住打饱嗝，我会挤出泪水，捂紧肚子，跟他们说这是饿嗝。

在这群每天都被饥饿困扰的的小朋友中，我原本是最贪吃也最好斗的一个。但是现在我吃饱了，面对着这群曾经的难兄难弟，我竟然还生出了一丝怜悯，尤其是小胖，那个可怜的小胖子生来吃的多，性格又温和软弱，他的地瓜干，番薯饼时常被我用或骗或抢的方式夺取，现在，同样都是曾经一起挨饿的好兄弟，我咋就吃饱了呢。我十分坦诚地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给了我两个耳光，他说：“现在知道心疼人家小胖挨饿了，当时抢人家饼吃的时候咋不知道愧疚呢，刚他娘吃饱，就撑着啦？”我装作大人的样子感慨并真诚地告诉父亲，其实我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在外面跟其他小朋友打架抢他们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是我调皮，不是我爱使坏，我知道家里穷，没有多的饭给我吃，我找你们要，你们会把你们的饭让给我，可我也不想你们挨饿，所以我才会出去抢别人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家里吃顿肉，正好碰上我挨揍，我哭闹着绝食不吃晚饭，等到第二天，我以为肉已经与我无缘的时候，第二天中午饭我还是尝到了那块肉的滋味，一整条的排骨，连动都没动。我问我妈，我说爸爸跟你都没有吃吗？她说，你要吃的东西，你爸跟我怎么会跟你抢呢？

夏日即将过去的时候，我的父亲带着我去了一趟大溪地，我骑在他的肩膀上，看到了大溪地层层叠叠的田野，夏日的暑气所剩无几，我们还是能听到稀稀疏疏的蛙鸣，仿佛在挽留离去的夏日。葱葱郁郁的田野上开始渐染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初晨的平原上飘散着清冽的晨风，一条冗长的河流从城镇里流淌出来，支流错综复杂交织在田埂上，耕牛与奔马于其上来往矗立，马蹄与牛蹄踩踏着河流与泥土，把白色与棕色揉捏在一起。我问父亲，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生活吗？父亲摇摇头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大溪地的大家族所有，我们可以属于这里，但这里永远都不属于我们。我又问父亲，那我们可以生活得像在这里一样吗？父亲点点头，说，一定会的。

我们沿着河流上游前进，很快就到了长铺，我从父亲的身上下来，他紧紧拉住了我的手向前走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父亲跟我说，在这里你可千万别乱跑，这里叫长铺也叫贼街，在这里赚钱的除了商贩，就是贼和人贩，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要看紧自己的口袋和小孩子，这两命根子可能一转眼就不见了。长铺和那条长溪一样错综复杂，我被父亲拽着，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听到永远不停的吵闹声，他在一间正在安装门框的房子前停下，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他指着那件狭窄的房子说，这里就是咱家的店，在过俩月，爹就要来这做生意了。我说，那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这里都是贼，不要被偷了。父亲嘎嘎地笑起来，他的笑纹很深，一直从他的眼角蔓延到他的心里。那一天我们走了很多地方，我靠在他的背上，睡着觉被他背回家里，留下他背上一坨口水的湿痕。

那天夜里，正当一家仨人在梦里畅想美好生活时，村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一队大溪地的骑兵正从村里经过，他们沉重的铠甲在马背上颠簸出哐啷哐啷的响声，他们行进得很快，马蹄声非常急促，村长不明就里，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来抢东西的，于是开始在村里组织人手准备开战，结果人刚刚聚齐就准备解散了，起因是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都穷到家了，还有啥好抢的。大家愣了一愣，好像想起了自己不够被抢的资格。又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算真是来抢的，要打也打不过。于是大家扔下锄头镰刀，四散回去睡觉。

果然那一队骑兵连停都没停就穿过了村子，径直钻进了森林。几个村民偷偷的问村长说，这莫不是大溪地的地不够耕，来咱这开垦啊？村长说，扯淡，哪有大晚上来开垦的，再说了林子里的地，我们早就派人去耕种过，根本长不出粮食，这帮人绝不是为了开垦来的。别瞎琢磨好事儿了，要么林子里有宝贝，要么林子里有鬼，咱那老实点睡去吧。